古格王朝
□ 鄭 梅
古格王朝,一個極少出現(xiàn)在人們視線中的名字,一個讓你震撼到骨子里的地方。
如果很多年前那個百無聊賴的午后,我沒有點開那個鏈接,我可能就永遠地錯過古格王朝,錯過這個讓人心動心痛心跳的地方。用美麗或漂亮來形容古格王朝似乎太輕率了,只有置身其中,你才知道所有的照片都太蒼白,這是一種穿越時空的蒼涼,無聲地告訴人們當時的繁榮、悲憤、無奈。不同于江南的溫婉秀麗,這里蒼茫遼闊,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悲壯,它悄無聲息地侵入到你的每一條血管中,在呼吸之間,讓你隱隱生疼,想著該做些什么來告慰那些長眠在這片土地上的靈魂。
古格王朝距今有1300年歷史。9世紀中葉,吐蕃末代贊普朗達瑪時期,王朝崩散,達瑪?shù)膶O子貝考贊死在了起義軍手中。貝考贊的兒子吉德尼瑪袞逃亡到了阿里地區(qū)。阿里地區(qū)的地頭蛇扎西贊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并擁立他做國王。吉德尼瑪袞去世之后,王國由其三個兒子共同繼承。長子貝吉袞占據(jù)芒域,后來發(fā)展成為拉達克王國;次子扎西袞占據(jù)布讓,后來并入古格;幼子德祖袞占據(jù)象雄,即古格王國。
古格王朝建在一個險峻的黃土坡上,從山腳到山頂高300多米,總面積約18萬平方米,分為上、中、下三層,依次為王宮、寺廟和民居。鼎盛時期這里住著7000人,這對一個王朝來說,似乎小了點兒,更像一個偏安一隅的大家族。除幾間寺廟外,無論當初貧富貴賤,所有房舍均已坍塌,只剩下一道道土墻。遺址的外圍建有城墻,四角還設有碉樓。山勢很徒,沿著一條狹窄而隱蔽的路上行,直到山頂,即使是所謂古格王的住處,也不見得多高大寬敞,全然沒有想象中王宮的恢宏大氣。王城中最寬敞的建筑是位于王宮西面的議事廳,約半個籃球場大小。古格王朝宮殿建筑主要集中山頂東南部,從隔墻看,有四五十間房,房屋都不大,約十幾二十平方米。這樣一個約四五百平方米的空間,得安放古格王整個王宮的一眾人馬,如此住宿條件,堪比寸土寸金的大都市上班族,讓人不禁為古格王簡約的生活咋舌。
古格王國最盛時統(tǒng)治范圍遍及阿里全境。它不僅是吐蕃世系的延續(xù),還使佛教在吐蕃瓦解后重新找到立足點,并逐漸達到全盛。在小小的古格王朝遺址上僅供佛洞窯就有4座,無一不是遺址上最顯眼、最別致且相對寬敞的建筑。這些供佛洞窯里供奉著雕工精美的佛像,洞窯內(nèi)墻壁上還描繪著精美的壁畫,這些壁畫包括佛教故事、神話傳說以及當時古格人的生產(chǎn)、生活場面等,內(nèi)容豐富,氣勢宏大,風格獨特。透過這些絢麗斑斕的圖畫,昔日古格王朝的政治經(jīng)濟活動以及文化風情可窺一斑。
作為一個植被稀少、氣候惡劣的高原王國,這里是世界上最與世隔絕的地區(qū)之一。因占據(jù)了喜馬拉雅山區(qū)的糧食、瓷器、絲綢、火器等貿(mào)易要道而成為一個重要的貿(mào)易中介地,古格文明曾在此輝煌燦爛地綻放。當一小部分人的貪欲被利益勾起時,幸福便被掠奪,一場注定血流成河的戰(zhàn)爭便爆發(fā)了。
1633年,僧侶們發(fā)動叛亂,古格王的弟弟勾結(jié)拉達克王室欲推翻古格王朝。由于古格王庭依山而建易守難攻,拉達克人便強迫古格的老百姓夜以繼日修石樓,以便攻城。后續(xù)的說法有兩種:一說國王最后從懸崖上跳下去,身死城破,另一種說法是古格王不忍百姓受苦而投降。據(jù)新疆的史料記載,古格的最后一個國王及全家被拉達克人拉回拉達克都城列城關進了監(jiān)獄。讓更多人傾向于第二種說法,也只有這樣不忍不舍內(nèi)心柔軟的王,才會簡單地與民同住、與民同樂,才會甘心守著一個小小的王庭,守著一份淺淺的滿足與幸福。當戰(zhàn)爭硝煙散盡,其下轄的十萬民眾似乎隨著硝煙消失了,無跡可尋。那曾經(jīng)可養(yǎng)活十萬民眾的綠州如今都化成扎達充滿異域風情的形態(tài)萬千的土林:有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有車水馬龍的街道,有各種商品琳瑯滿目的商店,有悠閑逛街的老百姓,有整戈待旦的士兵,有指揮若定的將軍……隔著遙遠的時空,我們依然可以聞到濃厚的生活氣息。
行走在古格遺址上,每一步邁出都像是跨越幾個年輪,歷經(jīng)滄桑變化,心似乎特別疲憊。尋一陰涼處席地而坐,頭枕著斷墻,任風從耳邊沙沙吹過,突然有種錯覺,似乎我就是一粒沙土,我能清晰感受到她初為土墻的歡悅,感受到她看到自己為之守護的人幸福生活的滿足,感受到她看到家園滿目蒼夷的哀傷。
人們的幸福指數(shù)總是建立在安居樂業(yè)基礎上的,想起一幅讓人顫栗的插圖:一間小飯店里,幾張飯桌,其中一張飯桌旁有一個鄰家大叔模樣的人正在吃飯,一支長槍擱在右手邊。我不知道該是怎樣強大的靈魂才能承受這朝不保夕的哀傷。如果富裕注定不能與安全同行,我相信他們寧愿守著清貧也要與安定為伍。
古格王朝遺址就像一朵花,一朵由秘密孕育而成的花,由于秘密太大無法靜默而悄然綻放,許是秘密太沉重了,沒有人氣支撐的城堡漸漸不堪重負,于是懷著一絲不甘任自己在風吹雨打中漸漸凋零。每一次,即使只是輕輕撫摸遺址上的殘垣斷壁,都能牽動沙土嗽嗽地往下掉,就像受盡委屈后倔強地訴說,這些原本用愛和歡樂凝聚而成的沙土,用它們自己的方式抒寫最后的忠貞。
責任編輯:鄭力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