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那一抹微笑
寧德網(wǎng)消息 (歐曉瓊)
人們總是說,旅行就是抵達內(nèi)心和遠方。這次帶著媽媽從南方小城飛到北方青島,肉身雖然到了遠方,心卻隨著她一路上的絮叨,沿著她心情的走向,一路逶迤,往回走,走回我的童年、少年,走回父親一起生活的年月,溫柔地凝視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被我的無知和麻木忽略掉的往昔時光。
這一路,媽媽說的最多的是父親。走過一處,見過一景,媽媽總是會忽然想起來說,那年我和你爸爸什么什么,你父親在的時候什么什么。有時我哈哈大笑,笑他們當年的傻和老套,有時我會報之以無聲的贊許和感懷,更多的是沉默,伴著心一陣陣的鈍痛。它為什么那么有力量,讓我笑不出來,讓我步履也變得有點沉重?
在我這次抵達青島之前,青島在我,不僅僅是一個地圖上的名字,一個北方年輕而又古老的歷史文化名城,一個曾經(jīng)匯集老舍、聞一多、梁實秋、王統(tǒng)照、沈從文等文化名流的東方花園,與青島發(fā)生實質(zhì)性的直接聯(lián)系,是因為離開我們4年的父親。父親在我十多歲的時候出差到青島,為本地海帶苗的培育取經(jīng),因為一個接一個臺風,滯留青島一個月。媽媽說,四十年前的青島,寄一封家書要兩個禮拜才能收到,一元錢可以買到7個茶葉蛋,父親不愿亂花錢,算計著拿一天的出差補貼做一天的生活費,他回家后跟媽媽說,經(jīng)常是茶葉蛋配一扎青島啤酒,外加一塊大餅就是一頓飯。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人生地不熟,生性疏淡,喜靜被動的父親在青島的一個月是如何的孤單寂寞,媽媽沒有說,父親是否天天惦念著我們,媽媽也沒有說。依然記得父親回家時給我們兄妹帶了山東高粱飴,韌柔、Q彈,甘美爽口,金黃色的糖紙里面包裹的仿佛都是遠方陌生世界的神秘,他還給我?guī)Я艘粋€塑料鉛筆盒,獎勵我每天幫工作繁忙的媽媽洗碗、喂雞食。粉紅色的花紋,柔軟又舒服,蓋口是磁鐵做的,只要輕輕一搭就關上,這在絕大多數(shù)同學都使用鐵皮鉛筆盒的小學時代,足以吸引眾多艷羨的目光。從那時候起,青島,便和好吃的山東高粱飴,漂亮的鉛筆盒連在一起,和我的幸福和驕傲連在一起,和父親連在一起。
40年后的今天,碧海,藍天,金沙,紅瓦,白墻,青島精致的精髓元素,任憑歲月的更迭,依然是那般的鮮麗動人,我們自然無法找尋父親當年在青島住宿的旅館,沽酒的小鋪,日日來回徘徊的街道,遙望家鄉(xiāng)的街角,此行本不是為此而去的,尋找只是我心底一個隱藏很深的愿望。五月的青島,春深似海,一樹一樹的泡桐花盛放成巨大的紫傘,像一團一團淡紫色的煙霧聚攏在歷經(jīng)百年滄桑的老建筑周圍,色彩氤氳,心神浩大,走在它綠樹掩映,潔凈如洗的大街上,媽媽會念叨說,你父親當年在青島呆了一個月,不知道他有沒有到這地方來玩過?青島好地方這么多,他那個傻瓜自己一個人大概不懂得。她這樣說的時候,我的目光從眼前的風物上掠過,總會禁不住要停下來打量、沉思,回想我記憶中父親壯年時的樣子,渴望能夠探微察隱,得到更多關于他的細枝末節(jié),同時也盤問自己,對父親能不能知之更多一點,在想像中更接近他在世時生活的樣子?我會有一種幻覺,好像看到壯年的我的父親,拎著一袋啤酒邊走邊喝,獨自閑蕩獨自歡,當他從緩坡上迎面向我們走來時,似乎嘴角浮出一絲溫和的笑,帶著他慣有的淡淡憂傷和落寞,跟他平時一樣。時光在那一刻交疊,婉轉而有深意,如歲月的河流清刷過的琥珀,晶瑩剔透。思念如霧如煙,暗暗朦朧了身邊的景物,只剩下那一抹凝固的微笑,我再熟悉不過的帶點尬尷的微笑,在父親離開的4年后,真切而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和媽媽一起行走的旅途上,讓我終于感覺到了踏踏實實的安慰。
約翰·繆爾說,走向外界,我發(fā)現(xiàn),實際上是走向內(nèi)心。旅行,有人是為了遠方和風景,有人是為了情懷和相遇,有人是為了看到另一個世界和另一個自己,而我和媽媽的青島之行,仿若只是為了覓得記憶中的那一抹熟悉而親切的微笑。
責任編輯: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