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沐/家鄉(xiāng)青草味兒
屏南人喜歡把青草藥叫作青草。在縣城中心地帶,有一條街道專門擺攤或開鋪?zhàn)淤u青草。
得空時,我喜歡到青草一條街逛逛。還未走進(jìn),濃重的青草氣味已撲鼻而來。作為土生土長的屏南人,對這特殊的氣味是熟悉的,也是喜歡的。
青草鋪一家挨著一家,每間鋪?zhàn)痈窬侄疾淮?,但里面擺放著成堆成袋的青草,少則數(shù)十種,多則上百種。這些青草均采挖自屏南這方鄉(xiāng)土的田間地頭、深山密林,祖祖輩輩在不斷探索嘗試中總結(jié)了它們的藥用價值。可以說,青草是屏南人民勤勞智慧的結(jié)晶。在青草鋪門口,每天都有人陸陸續(xù)續(xù)來買青草,我也經(jīng)常會到青草鋪買把青草帶回。我對青草的鐘愛源于從小的耳濡目染。
童年時期家在偏僻山村,交通落后,生活貧窮,村里沒有任何的醫(yī)療設(shè)備,大人都精通各種青草,平常感冒拉肚子之類的小病,人們都是自己去山上挖些青草熬著喝。記得那時祖父和父母親去山上或田里勞作完,都會順手帶把洗干凈的青草放家曬干備用。由于我日日聽他們念叨這些青草的名稱,以致于我現(xiàn)在依然牢記這些青草的名稱,一喚就一大串,什么“葉下珠”“山韭菜”“日日有”“半邊蓮”“天龍骨”“瓜子根”等等等等。
我和阿哥、阿弟若是感冒肚子疼之類,母親就會拿上幾種青草搭配起來熬藥喝。良藥多苦口,每種青草或多或少都有一點(diǎn)苦味。我們兄妹不愛喝,母親總有法子,她在藥罐里加一個洗干凈的鴨蛋和青草一起熬。等藥熬好后,讓我們喝一口草藥配一口鴨蛋。有時候剛好家里沒有鴨蛋,母親就會往熬好的草藥里加一粒冰糖。喝了母親熬的青草藥,肚子不疼了,很快感冒也好了。
最讓我念念不忘的是母親用自家養(yǎng)的雞鴨與青草一起烹制成的鄉(xiāng)土藥膳,也就是具有千年歷史、現(xiàn)已很有名的“屏南藥膳”。在屏南,家家戶戶都會自制藥膳。做法是先取一種或數(shù)種青草,洗凈加水,放大鍋里慢火熬成黑褐色的藥湯。母親曾告訴我,如果直接將青草與肉一起熬,青草會將肉的鮮美以及營養(yǎng)都吸到草根草葉里,不管吃肉喝湯口感都不好。接著,將宰殺干凈的雞鴨兔肉剁成大塊裝進(jìn)硋缽里,倒進(jìn)熬制好的藥湯和適量自釀的黃酒。頓時,一股青草的清香撲鼻而來,嘴立即饞了。如果家里有土灶,那是最好不過了,將裝滿肉的硋缽放到鼎里,鼎里加水漫過硋缽高度一半以上。前序工作都做好后,靜下心來,在灶膛邊往膛里加柴。先燒一膛旺火燉上半小時,然后慢慢減少添柴,用小火燉上兩三個鐘頭,燉到藥汁融進(jìn)肉里,肉皮黑白相間,肉香青草香飄到左鄰右舍,這藥膳就算燉好了。這樣燉出來的肉湯,肉的油膩不見了,湯濃淡又恰到好處,美味至極,喝了之后有病治病,無病強(qiáng)身壯體。
我們屏南人把吃藥膳叫“吃補(bǔ)”,意思就是吃了滋補(bǔ)身體。小時候家里窮,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補(bǔ)”。家里的生活水平好轉(zhuǎn)后,母親就經(jīng)常燉藥膳改善家里的伙食。我剛開始工作時,一人在外,對于吃的,只是隨便對付,吃不好,便常常想回家,想喝母親燉的藥膳,多次在電話里頭跟母親傾訴。因此每次一回家,母親就開始忙碌了,宰殺雞鴨,燉各種不同口味藥膳讓我吃夠喝夠。在一碗碗藥膳里,我看到了沉甸甸的母愛,讓每次離家有了更多的不舍。
這幾年,我終于不再離家工作,在家鄉(xiāng),便能常常吃各種藥膳。倒是母親,因阿弟在外做生意要幫忙,不得不跟著去,變成了母親遠(yuǎn)離他鄉(xiāng),常年不在家。每次年底回家,母親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山上挖些需要的青草,曬干后裝袋,以備離家時帶走。母親說:“大城市里沒有這些青草,吃補(bǔ)時光燉肉,沒有青草,我喝不慣,沒有那個味兒。”
我知道,母親所說的味兒,是青草的味兒,更是家鄉(xiāng)的味兒。我想,所有青草人家的游子,都如我和母親一樣,背井離鄉(xiāng)后,時不時想念那青草的味兒,家鄉(xiāng)的味兒。 (題圖攝影 徐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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