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舂米房。 徐龍近 攝

米飯，人之食物也，然米飯?zhí)焯斐?，有誰能說這稻谷怎么變成大米的嗎?生活在工業(yè)時代里的人，不假思索地說，通過碾米機碾出來的啊!稻谷往機器一倒，機器轟鳴，經(jīng)過各道工序，機器口子上流出的便是白花花的大米。

工業(yè)時代，稻谷變成大米，就是這么簡單，簡單的有時讓我回想起來覺得乏味，甚至覺得連回味的沖動都沒有。

回到山村，會看到離村不遠的土坯房，它是那樣的孤獨。走進房中，只見青石上依舊油光，蹲下身子，用手摸著石臼，似乎依舊能體會到它的溫度，佇立其中，似乎還可以聞到稻香，眼簾時常會浮現(xiàn)從“谷”到“米”蛻變的過程，耳邊似乎在繚繞著一首鄉(xiāng)曲，這曲子幽靜。有時，心中會有一種回到村里去，挑上一擔(dān)谷，體驗一把從“谷”成“米”的過程的沖動，這沖動，浸潤在心里，甜甜的。

這個土坯房有個名字，碾米房。那時，每戶人家食用的大米，都是經(jīng)過這碾房錘打出來的。

這個山村，處在一片開闊的“洋”，說是“洋”，其實就是一塊開闊的盆地，四周青山環(huán)繞，“洋”面稻田阡陌縱橫。山區(qū)，多是崇山峻嶺，見多的是梯田，這“洋”卻不多見。

稻田，也叫水田，稻谷準確地說應(yīng)該稱為水稻。水在前，田在后;水在前，稻在后，缺了水，即沒了田，哪年，沒了水，田枯竭了，土地開裂了，稻也就絕收了。

水是農(nóng)耕時代原動力。

水種出的水稻，成就了稻谷。將“谷”蛻變?yōu)?ldquo;米”還是離不開水。

記憶中的那座錐房離山村不遠，說是錐房，其實就是今天說的碾米房。錐房的選址，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要有水。一條長長的水渠將水從山邊引到錐房的上方，需要碾米時，便抽開水閘，水的沖力帶動錐房里那架狀如車輪的水車轉(zhuǎn)動，在轉(zhuǎn)動中又帶動錐房里的六個錐頭，依次有序在錘打著如碗狀般的錐碗里的稻谷，錐頭在錘打，時間在消耗，就是在錘打與時間的消耗中，谷殼漸漸地蛻去。錐房不工作時，錐頭掛起，攔下水閘，水又從另一條渠道流向田間。

錐房是村里每戶人家將稻谷變成大米的地方。它依序各家輪流使用，哪戶人家急需碾米，就與今日使用的人家商量，通過協(xié)商調(diào)劑，如果實在調(diào)劑不了，那就夜間使用。夜晚，錐房里燭光閃閃忽忽伴著曠野的螢火蟲，和著聲聲入耳的叩擊聲，靜謐的曠野添了不少浪漫。

水車“依丫、依丫”悠悠地轉(zhuǎn)動。轉(zhuǎn)著從容，一點不急、一點不躁。把“谷”蛻變成“米”的活兒大多由家里的主婦們操持。她們踩著節(jié)點安排自己的活兒。晨時，大嫂們挑著稻谷到村外的錐房里，倒入錐碗，放下錐頭，錐頭在水車的帶動下有序地“叩首”，大嫂們又回到家里忙著其它的事務(wù)，心算著時辰差不多時，又回到錐房，把錐頭吊起，淘起錐碗中的稻谷，放在竹筐中。我用雙手捧起一把經(jīng)過錘打的稻谷，此時可見成形的粒粒大米和狀如細沙的米糠。

吹糠見米。錐房里擺放著一架木制的風(fēng)車。風(fēng)車上方是一個大大的漏斗，大嫂將竹筐里的稻谷倒入漏斗。之后，一只手搖動，木制的葉片在搖動中產(chǎn)生風(fēng)，另一只手調(diào)節(jié)著關(guān)口，隨著調(diào)節(jié)控制著漏斗里的稻谷流向。經(jīng)過風(fēng)的吹拂，米順著口子流入筐子，糠卻在風(fēng)的吹拂下，從風(fēng)口而出。如集沙成塔似地堆積在風(fēng)口的下方。之后，大嫂將這些米糠裝入竹筐中，這糠便成為豬的佳肴了。

將稻谷蛻變成大米，還有一道工序，便是過篩。經(jīng)過風(fēng)車分離后的大米，夾雜著一些黑色的“米頭”。大嫂將大米倒入畚箕中，又手捧起畚箕，上下晃動，大米在晃動中被拋出畚箕，又晃動，再拋出畚箕，米在空中晃動，如瀑、柔美、抒情。來回幾個回合，大米落到了另一個畚箕中，留下的是黑色的“米頭”，大嫂將“米頭”掬起，倒進米糠的筐子，將大米裝進了竹筐。

錐房碾出的大米，風(fēng)車吹過，吹糠留米，篩子篩過，米留渣去。這時的大米還只能說是糙米，這米，可以食用。但是，逢年過節(jié)，倘若想把這大米碾的更精一些，更好入口些，那還有一道攏米。大嫂把錐房里碾出的大米挑回去，再放在攏子里再攏攏，去掉糙米，米變得更白，蒸出的飯更香。

曠野中的那座錐房，是農(nóng)耕生活的一個符號，那座碾米房，立在曠野，很是孤寂。我很擔(dān)心，哪一天，它會從我們的視野里消失，記憶會將它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