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者也丨莫沽:春風又綠羅垱灣
南方的三月是一個多雨的季節(jié),花兒、草木常常掛著水珠。藏在山巔的日頭偶爾露一下臉,水珠就不失時機地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山路、巷弄、老厝全都濕漉漉的,甚至連奔跑的風兒也裹挾著潮濕的氣息。
小溪,是雨水的家,那綿綿細雨匯聚成流水,無須向導,只是無聲地流著、流著,就回到了家,就回到了小溪的懷抱,宛如在外的游子,不管離家多遠,只要嗅著年味就能回到家一樣。小溪因此漲滿了水,嘩嘩流淌,像是過年熱鬧的老厝似的。
一條小溪從仙山上傾瀉而下,三月的風從山底循著流水吹拂而上,那潮濕的風與柔軟的水一路溫存,撩撥開了桃李的心事。于是,桃花就開了,李花也開了,開得熾熱絢麗,藏在地底下的小筍不失時機地探出頭來,草木歡快地吐出新芽,寂靜的青苔也興奮起來了,邁出了又高又大的步伐,大地煥發(fā)出鮮嫩的新綠。群山從繚繞的云霧中露出青黛的面容,一碧如洗。
我在風與水的溫存中溯流而上,在一座名叫上圪的山村中駐足。
上圪村一角
上圪,古有上乾、上墘之稱。對于這三個村名,我獨愛后者。這一方人家對“墘”字的理解,大致有兩種意思,一是大石巖;二是依坡開墾的梯田。村北后山有石排頂(巨巖),高數十丈,仰望,須極目方能及頂;而層層向上的梯田則隨處可見?!皦墶保逼鋵?!上圪,一座藏在仙山皺褶里的山村,奔騰的溪水穿村而過。準確地說,應該是尋水而居的先民,編茅而居,臨溪筑屋。問及村中的長者,果然如是。先是劉姓先民在上村墾荒,落腳,接著又有王、黃、肖、詹、曾等多個姓氏人家討吃下村,落戶。由此,繁衍成一座由多個姓氏人家,同飲一溪之水的小山村。姓氏雖雜,但村民們在抗日戰(zhàn)爭與解放戰(zhàn)爭中,卻如同一家人,擰成一股繩,譜寫一曲可歌可泣的紅色贊歌。
羅垱灣會議遺址,位于上圪村南十八灣中的羅垱灣。十八灣,由十八座小山頭,十八道小山灣組成,每道灣都怪石林立,清泉汩汩,灌木叢生,毛竹滿坡,入灣即宛如掉入了一個天造迷宮。過了十八灣,即為傳說中的天棟頂,翻過天塹天棟頂,即入古田界。天棟頂有多險?村里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說村中百分之九十的老人沒登過頂,更不用說年輕人了。長者的娓娓訴說,讓腳力弱的人望而卻步,而我卻有一種揭開羅垱灣神秘面紗的沖動,盡管路途遙遠艱險,還是果斷地選擇一走羅垱灣。
是日,雨歇日出,清風送爽,正是登山的好日子。幫我做向導的村民,曾姓,名贈紅,大家喊他紅哥。紅哥是村中唯一的一戶曾姓人家,十分健談,對于上圪村的紅色往事了如指掌。詢及祖上何年何地遷入上圪,他搖了搖頭,僅知道從古田遷入,其他的就一臉茫然了。
從溪頭村東入灣,先過溪,再登上一條長長的磴石嶺。紅哥介紹俗稱“碓頭嶺”,光聽嶺名,便知嶺尾是當年的水碓房。稻谷歸倉,加工成米尚如此艱難,即可感知村民做吃的艱難。上得碓頭嶺便進入上村,上村房屋多建于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紅哥說,老厝都被國民黨燒光了,而且燒了兩次。一座搖搖欲墜的劉氏宗祠盡顯滄桑,有聯句曰:“鐵拳砸碎舊世界,鋼肩扽來新乾坤。”當年群眾揮拳鬧革命的火熱場景立即浮現于眼前。出村口,有奇石如蒜開瓣,曰“白蒜石”,又有怪石如馱寶金蟾,曰“金蟾馱寶石”。過了這一塊寶石,茂林修竹,有流水叮咚作響,是為落油竹澗,始入灣。
爐仔,雖然已經很難找到爐火的灰燼,卻是紅軍游擊隊結爐做飯的遺址;崗兜,一處制高點,紅軍游擊隊設崗放哨處;流管巖,游擊隊員常用的一個天然掩體;?;\仔,一處為紀念勇敢的放牛娃而起的地名……雨后的山路特別滑,我氣喘吁吁地跟在紅哥的身后,幾乎是手腳并用了。不知走過了幾道彎,翻過幾個岡,卻發(fā)現迷路了。所幸,遇到正在揮鋤挖筍的老村主任劉家務。獲悉我要去羅垱灣時,就熱情地帶著我倆繼續(xù)前行。
我們仨越過兩道灣,攀上一道岡,滑下一道灣,有絲絲流水聲入耳。老村主任說,到新沽(岡)灣了,灣下有新沽泉,是當年紅軍游擊隊戰(zhàn)士取水的清泉,羅垱灣就在隔壁灣。一聽說快到羅垱灣了,我馬上興奮起來,緊接著又上了一道岡,下了一道灣。老村主任指著上方的一個山頭,說:“到了!”我順著他的指尖望去,除了密密麻麻的灌木和翠竹,哪有什么會議遺址?。“踪M了這么大的功夫,什么也沒看到。我的內心不禁有些失落。但是,既然到了,總得爬上去看看。
眼看近在咫尺的路,爬起來卻十分費勁。當我站起來想喘一口氣時,卻發(fā)現紅哥與老村長卻不見了。剛剛還一起,怎么瞬間就不見了呢?“紅哥——”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到了,就在這!”我順著聲音奮力爬上去,發(fā)現灌木叢中有一扇天然的山門,僅容一個人進出。進了山門,豁然開朗,老村長與紅哥正在指指點點地回憶紅軍灶的具體位置。環(huán)視羅垱灣會議遺址,它就像一個平置的大葫蘆,口小、腹大,四周灌木和翠竹叢生,很巧妙地將這一處會議場所隱蔽起來。人即使在其內,也難以一眼望穿外面。
紅軍路
哦,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天造會議場所??!時光回溯到1944年,左豐美、王一平、張翼、黃垂明、劉捷生、江作宇、陳邦興、余三江、鄭榮堂、黃陸團等領導同志的身影常常出現在這里,帶領游擊隊將這一帶的革命活動推向高潮?!吨泄财叽缶瘛贰饵h中央“關于開展游擊戰(zhàn)爭”的指示精神》等重要精神從這里傳遍全縣;張貼標語、抗租抗糧、除惡分糧等革命活動在這里秘密部署。1947年6月,是值得載入革命史冊的日子,閩東北地委在這里召開成立“中共屏古甌工委”(之后發(fā)展成“中共屏古甌中心縣委”)的會議,會上,閩浙贛游擊縱隊副司令員劉捷生當選為首屆工委書記。在劉捷生的帶領下,迅速組建起上圪貧民團,黃河清任團長,劉家銘任副團長,黃榮光任黨支部書記,黃利發(fā)、劉光寧、劉和明、劉長藝、黃培頂、詹金枝、劉大現、劉大明、劉妹婆等為首批接頭戶。詹金枝,這個名字我覺得特別熟悉,一問才知道就是紅哥的父親。而紅哥也是一位步入古稀之年的老黨員,走起山路來比年輕人更快、更敏捷。常言道:“上陣父子兵”,果然名不虛傳。
返回時,我們走的是大石頭灣線路,途經新沽泉,這是當年紅軍游擊隊最常取水的一眼泉。掬一捧入口,甜絲絲的。我很想用這水釀一壇紅曲酒埋到地下,待到羅垱灣遺址開發(fā)時挖出來喝。屆時,可以先倒三碗,以敬遠去的英烈。
胡思亂想間,接到村掛點第一書記催促我們用餐的電話。猛一回頭,發(fā)現紅彤彤的日頭已經偏西,迎面而來的春風,吹綠了一灣又一灣。
來源:閩東日報 莫沽
編輯:林宇煌
責任編輯:林宇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