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奇怪，年少時的夢想是走出大山，仗劍走天涯。真正到了平原生活，卻總是惦記著老家那些山山水水。

前些日子，又陪友人去了趟儀征的捺山，據說是蘇中第二高峰，146米。感謝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火山噴發(fā)后形成的玄武石柱林，令人驚嘆和流連。但也有缺憾，可爬之處，實在不多，捺山勝在奇特。

捺山歸來，愈發(fā)想念八閩的山。在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開門就是山，山最是尋常，卻也是不凡。東方大港，山海連云，云蒸霞蔚，氣象萬千。霞浦地處海濱，依山傍海，城關里有幾座山峰，讀書時爬過多次，至今依然牽掛不已。

霞浦城關，一北一南，兩片連綿的山脈。北為龍首山，南有南峰山。舊一中在龍首山下，讀書時爬得最多。霞浦人有下午健身的習慣，周末或是下班后，登山健身的人很多。沿著共青路向北步行10分鐘，過建福寺后，西行大約15分鐘，即到塔崗寺。該寺為宋代所建，1977年重建，寺前有一高24米的虎鎮(zhèn)塔，甚為雄偉。建福寺向東登行半個多小時，可至三澗堂，此地為宋代古寺，位于龍首山麓中段，俯瞰城區(qū)，蔚為壯觀。若沿建福寺直行，約七八分鐘，即到山腰上的圣仁宮，占地規(guī)模雖不大，但在宮前護欄上也可鳥瞰霞浦全城，那時候，意志不堅定的，爬到圣仁宮，喝過茶水，基本上就返回了。沿圣仁宮旁階梯繼續(xù)上行，大約有40分鐘，才能登頂龍首山巔的圣水寺，這一段路程最是難爬，臺階連綿曲折望不到頂，實在考驗登山者的信念意志。人最難的就是找不到身處的坐標，當年爬山沒有導航，每次只能選一棵樹或者某個轉角作為標記物，潛意識里告訴自己，到了那個點，就可以歇一歇了。

圣水寺依山而建，廟宇寬敞，寺前有一池塘，種滿荷花。荷花花期4個月，年年尚能相見。霞浦少雪，雪花才最是稀奇。離霞北上前，我只見過兩次，一次是7歲，還有一次就是2003年年初。記得那時寒假剛返校不久，早晨天空突然飄起雪花，校園里頓時沸騰得像過年，體察入微的老師為了給高考前的我們緩解壓力，當即給我們放了假，全班同學一起浩浩蕩蕩向圣水寺進發(fā)。嬉笑打鬧間，總不覺得累。那一趟集體去圣水寺，爬山一點都不覺得疲憊，感覺一會兒就到了。到了寺里，大家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氛圍十分熱烈。當時的情景，多年以后依然歷歷在目?？上鹧┲笪幢?ldquo;豐年”，那年高考數學臨時啟用備用卷，給許多人留下終身遺憾。那年11月，京城下了初雪，隔壁宿舍的兄弟興奮得手舞足蹈，一問才知，兄自廣西來，18年來首次“雪相逢”。

縣城南面有南峰山，因距離學校遠，去得不多，卻也留下深刻印象。山下有個龍頭浮橋，過了浮橋，沿著山腳遍布刨冰攤子，那是盛夏時節(jié)城關人消暑的好去處，夜橋燈火連星漢，人流熙熙攘攘，十分熱鬧。當年，同學們相聚總喜歡約在龍頭附近，來上一杯冰爽的刨冰水。南峰山最古老的建筑是南峰庵，至今已越千年，數次攀爬，皆是夜晚，但依然人流如織，霞浦人之苗條康健，想來與喜好爬山不無相關。

美好的地方一定是養(yǎng)腳的地方，詩意的城市肯定是漫步的城市。再遠的路，走著走著也就近了，再高的山，爬著爬著也就低了。青燈有味似兒時，鄉(xiāng)愁其實是剪不斷的眷戀和牽掛。正如隨著歲數漸長，慢慢懂得看過的書籍、爬過的山峰，并不會在生命里成為過往云煙，它會潛在氣質中、隱在談吐上、藏在胸襟的無涯里，過了很多年后，又不經意間顯露在生活和文字里。

那些年，在霞浦爬過的山，雖已日漸模糊，但它悄悄地鑲嵌在生命的底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