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與明麗
——評《心湖的槳聲》
張 炯
林著同志在《心湖的槳聲》所附的他《關(guān)于詩的感悟》中說到:“詩是靈魂的自白,是情感無遮掩的激情飛翔的自然流瀉。”“感情+詩化語言是詩騰飛的雙翼,是詩之所以為詩的靈與肉。”“晦澀、不知所云不是詩;一覽無余也不是詩。”這些見解,我都很贊成,覺得他講得很好,足見他對于詩是很有體味的。讀完他的詩集,我的總體感受也覺得他不但熱愛寫詩,還確是一位有才華的詩人。他善于從生活中發(fā)現(xiàn)詩美,還善于用蘸滿感情的語言去把這種美表現(xiàn)出來。他有構(gòu)思相當雄渾的詩,如《東方之謎》:
沿著比絲綢之路更久遠的心靈之旅
聆聽遠古拍天而來的濤聲
一位哲人站在懸崖邊揮動歷史的長卷
中華創(chuàng)世紀文明在這里沉思
刀耕火種后羿射日女媧補天
就像沉寂千萬年的火山突然爆發(fā)
當智慧的火把照亮蒙蒙蒼穹
暢飲吳剛捧出的桂花酒
遙望地球村萬家燈火
體驗不小心馳入時空隧道的環(huán)太平洋世紀
體驗黑眼睛黑頭發(fā)體驗酒中月色
執(zhí)著解讀東方神韻
體驗中國
中國和平號宇宙飛船風風火火運行的軌跡
也許所有遙遠的其實并不遙遠
正如每一個今天匆匆而至轉(zhuǎn)眼又將逝去
今夜星光格外燦爛
那位哲人依然站立如一座永恒的燈塔
二十一世紀的濤聲拍天而來
源自飛船的鐘聲一陣又一陣在廣寒宮回響
每一章主題音符都寫滿新開天辟地
——關(guān)于龍的血脈關(guān)于東方之謎
這首詩不但氣勢雄渾,洋溢著中華民族的自豪感,含有某種哲思,而且想象奇特、聯(lián)想豐富,在古今時空的跳躍中富于歷史的深度感。類似的恢弘構(gòu)思而意境奇特的如《中國風》、《夜讀〈夢的解析〉》、《巨蟒與兵馬俑》等,詩思的跳躍皆如天馬行空,以不同時空的富于幻想的意象構(gòu)成詩境,奔放著一種浪漫主義的激情。但林著的詩歌世界更多來自對于現(xiàn)實生活的感受和感悟。如《夜行人》、《黑夜與貓頭鷹》可說都是即景有感有悟之作。他的《河流的訴說》有感于自然生態(tài)的破壞,表現(xiàn)出緊迫的環(huán)保意識;他的《霞浦赤岸感懷》、《朝謁開閩進士薛令之故里》則屬寄古懷今之慨;《眼眶,關(guān)不住最后一息叮嚀的淚水》、《父親,你聽我說》、《永遠的清明雨》表達對于父親的懷念;還有像《病中情》懷念一位老記者、《讀〈懷念是一條河〉》寫夢想當文學家的親友、《永遠不要埋怨生活》之感念作家鄭萬生的特殊人生經(jīng)歷、《盲人調(diào)音師》歌頌“人間女神”般的鋼琴調(diào)音師等,都寫得情真意摯,比較感人!他寫得好的詩還有一批描寫大自然景物的。如《江南雨》、《春》、《故鄉(xiāng)河》、《鯉魚溪》、《碧塔?!?、《雨中神游太姥山》等。他對大自然的景色有著敏銳的藝術(shù)感覺和深摯的激情,善于捕捉自然的美及其神韻,通過豐富的意象和詩的語言把它表現(xiàn)出來,從而為讀者提供一幅幅美感濃郁的清新明麗的詩境。像他的《江南雨》從“江南雨淅淅瀝瀝”寫起,我們讀到如下的兩節(jié):
走進江南雨季
唇邊也沾滿一串串江南的氣息
不唯城市新美如初
紅紗巾依然飄揚如初
山野紅杜鵑小百合閃亮的清韻
也在中國高聳的地平線上
以青春的名義
激情搖曳 江南
那甘醇甜蜜的雨意
江南雨
江南雨淅淅瀝瀝
日月輪回
試問千古縈系江南的詩魂
“舊時王謝堂前燕”幾時飛進
這江南紅潤的雨季?
可以說把綿綿的江南雨寫活了,寫得充滿了詩情畫意并具歷史的縱深感。他的《春》以擬人化的筆法,先說“她從冰窟醒來/睡眼惺忪,渾身/沾滿稚氣的鵝黃/于是,雨絲滋潤她/大川哺育她/山巒舉起她/他們說,那稚氣/那美與汗的流線/漲起來,濺出了/笑與風/谷穗與彩云”,接著就這樣描寫春:
她走著跳著她特別可愛
臉蛋是綠的
衣裳是綠的
歌也是綠的
于是
蜜蜂扎進花里
蝴蝶撲入云里
姑娘醉在綠里
生活也流蜜
要問春的笑嗎
它在柳芽里長
在柳鞭上蕩
要尋春的影嗎
月當天
泉水叮咚響
她笑 笑破雨朵
她飄 飄得溫柔
瞧,輕輕的松手
她放飛了 太陽!
光環(huán)——旋轉(zhuǎn)
夏——旋轉(zhuǎn)
旋轉(zhuǎn)著
馱走世紀的理想!
全詩不僅把春天的綠色刻畫得十分生動,而且把春天的蓬勃向上的生氣也渲染出來了,整個構(gòu)思既巧妙又充滿新鮮感!這樣寫春天,可以說是作者的獨創(chuàng)。
他有一組詩題為《童心變奏曲》,共有七首,都寫得相當有童真童趣,充滿兒童天真的幻想和真摯的情感。像《浪》:“浪,是天底最美最美的謎/你撲上去,她就變成媽媽的吻/浪,是娃娃們透明的笑/透明得就象輕輕的風/浪,是天上飄下的云/不是因為打濕了翅膀/就是迷了路/浪,是望不到邊的梨花/哥哥是枝頭的鳥/姐姐是花臉的蝶/而我是葉面上天真的小水珠”。還有些詩雖記述的是剎那間的感覺或感觸,如《田園小曲》、《夜之花》、《小夜曲》、《冰廳·少女》等,格局雖小,也皆有精巧的構(gòu)思并透出華美的彩色。而他的《山里人》一詩長達76行,寫的是山里人向城里人的歷史轉(zhuǎn)變,堪稱是一首小型的史詩,具有深厚的社會內(nèi)涵。
林著的詩從藝術(shù)風格上看似有兩類:一類受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詩風的影響,從現(xiàn)實生活的所見所聞所感出發(fā),詩風平實、質(zhì)樸而清新,發(fā)掘和表現(xiàn)的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美;另一類則受到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詩歌的影響,力圖構(gòu)織超現(xiàn)實的或融神話傳說與現(xiàn)實圖像于一體的詩境,意蘊朦朧或多義。后者處理得不好也有流為含意不明、晦澀難解的。在當代中國詩壇,上述兩類詩都大有人寫作。而現(xiàn)實主義詩歌比較起來更居于主流。年青詩人更多沉醉于后者,因為它畢竟屬于新潮。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活經(jīng)驗的豐富,又更多走向現(xiàn)實主義的詩風,這也很自然。如果初學寫詩,多嘗試不同的詩風或根據(jù)不同的題材選擇不同的風格,這也是必然的事。毛澤東同志曾說,詩有豪放、婉約兩派,有喜歡豪放的,也有喜歡婉約的,或讀豪放的讀久了,想換種品味,又改讀婉約的。所謂“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歷史上有人揚李白抑杜甫,有人則反之,是同一道理。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被提倡的時代,詩自然是萬紫千紅的好,讀者完全可以選擇自己所喜愛的去讀。但同一首詩中,如果意象太零碎雜亂,構(gòu)不成完整而鮮明的詩的意境,它的美感的魅力便不能不受到損害?!缎暮臉暋分幸灿袀€別這樣的詩,這也是需要指出的。
張炯,男,漢族,1933出生,福建福安人。著名文學評論家,中國社會科學院終身學部委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名譽副主席,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員。著有《新時期文學格局》《社會主義文學藝術(shù)論》、《毛澤東與新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思想導向》、《社會發(fā)展與中國文學》、《文學真實與作家職責》、《新時期文學論評》、《文學的攀登與選擇》《文學的回眸與思考》、《走向世紀之交》、《丁玲創(chuàng)作論》等,主編《中華文學通史》10卷、《新中國文學史》上下卷,《中華文學發(fā)展史》3卷、《新中國話劇文學概觀》、《中國文學通史》4卷、《新文藝大系·理論·史料卷》2卷。曾獲國家圖書獎、中國圖書獎各一次,并被英國劍橋國際傳記中心授予“20世紀成就獎”銀質(zhì)獎章。
責任編輯:鄭力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