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順友:“馬班郵路”上的傳奇
新華社成都6月21日電(記者吳光于)面前的王順友,頭頂上的頭發(fā)日漸稀疏,身上綠色的郵政制服因為常年的日曬雨淋有些褪色了。
全國優(yōu)秀共產黨員、感動中國十大人物、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一系列榮譽加身,讓這位曾經是“馬班郵路”上的孤獨郵差,成為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縣這座被群山懷抱的小縣城中比縣委書記還“出名”的人。
近日,記者再訪木里時發(fā)現(xiàn),傳奇人物王順友還在繼續(xù)著他的傳奇,但那些傳奇的“馬班郵路”已消去:昔日木里的15條“馬班郵路”已經結束了歷史使命,取而代之的是通鄉(xiāng)公路。郵遞員們不再依靠馬兒行走天涯,騎上了摩托車送信。各個鄉(xiāng)鎮(zhèn)不但通了電話,還能用上互聯(lián)網,越來越多的鄉(xiāng)親們用上了手機。
一切翻天覆地的變化都發(fā)生在十多年間。
6月的木里,雨又下了一天。雨水滋潤著茫茫的森林,催開了海子邊的野花,將公路上的塵土洗凈。對于馬上要再次啟程的王順友來說,卻是不想遭遇的壞天氣。如今,他雖然不用再趕馬上路,郵局為郵遞員配了摩托車,但是在這樣的天氣里騎車,免不了一身泥。
夜快深了,應記者的請求,王順友用平靜、低沉的嗓音再次講起馬班郵路上那些難忘的日子……
1984年,19歲的王順友接過父親的班,當上了木里縣郵政局的郵遞員,從此過上了與馬為伴的日子。
在本世紀以前,木里大部分的鄉(xiāng)鎮(zhèn)都不通公路和電話。以馬馱人送為手段的郵路是當?shù)剜l(xiāng)政府和百姓與外界保持聯(lián)系的唯一途徑。全縣除縣城外,15條郵路全部是“馬班郵路”,而且絕大部分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上。王順友負責的是從木里縣城至白碉鄉(xiāng)、三桷椏鄉(xiāng)、倮波鄉(xiāng)、卡拉鄉(xiāng)的郵路,一個月里,他有28天奔走在上,往返584公里。
一個人,一匹馬,一條路,一壺酒。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先翻越海拔5000米、一年中有一半時間被冰雪覆蓋的察爾瓦梁子,再走進海拔1000米、最熱時氣溫高達40攝氏度的雅礱江河谷,途中穿越大大小小的原始森林和山峰溝梁……季節(jié)的變換濃縮在每一趟28天的路途中。有時候,甚至在一天里也能經歷從嚴冬到酷暑。
冬天一身雪,夏天一身泥,餓了吞幾口糌粑面,渴了喝幾口山泉水或啃幾口冰塊,晚上蜷縮在山洞里、大樹下或草叢中與馬相伴而眠,如果趕上下雨,就得裹著雨衣在雨水中躺一夜。冰雹、暴雪、大雨、泥石流,不期而遇的自然災害讓這條無人相伴的道路變得危機四伏。
1988年7月,在去倮波鄉(xiāng)路上,他滑著溜索橫渡雅礱江,眼看就要滑溜到對岸時,掛在索道上的繩子突然斷開,他從兩米多高的空中重重地摔了下去。幸好這一摔只是摔在了沙灘上,人沒事,郵包卻掉入了江里。不懂水性的他心急如焚,從地上抓起一根樹枝跳進江中,拼命地找郵包。當他費盡全力把郵包撈起來時,人已累得趴在沙灘上久久無法動彈。
1995年的秋天,在雅礱江邊一個叫“九十九道拐”的地方,一只山雞突然飛了出來,受驚的馬狠狠地踢了王順友的肚子一腳。盡管當時鉆心的痛讓他直不起腰,但他堅持把所有郵件送完?;氐娇h城醫(yī)院檢查時才知道大腸已被踢破,死神再一次擦肩而過。
1998年8月,木里縣遭遇泥石流,進入白碉鄉(xiāng)的路、橋全被沖毀,白碉鄉(xiāng)成為“孤島”。按規(guī)定,王順友可以不跑這趟郵班,但當他在郵件中發(fā)現(xiàn)兩封大學錄取通知書時,騎上了馬,急急忙忙地出發(fā)了。到達目的地時,15公斤的郵件干干凈凈,完好無損,而污水、泥土和鮮血卻沾了他一身??吹绞峙跬ㄖ獣耐蹴樣?,學生和家長眼淚止不住地流。
“鄉(xiāng)親們需要我,我也離不開他們。”王順友總這么說,那些年里,每到達一個鄉(xiāng)鎮(zhèn),能見到幾十百號人,他總是不由自主地笑。他喜歡熱鬧,然而在人群中,他又是看上去最孤單的那一個。他常常走在路上自言自語,久而久之,那些話變成了山歌。
馬班郵路無盡頭
腳印蹄聲譜春秋
誰知三九夜難熬
烈酒山歌解憂愁
……
如今,木里的29個鄉(xiāng)鎮(zhèn)中除了三桷椏鄉(xiāng)外,其余28個鄉(xiāng)鎮(zhèn)已經全部通路。113個行政村中的88個村已經有了公路。“農民生活變了,家家戶戶的房子都蓋得結實了。沒有人睡地鋪了,吃飯時都坐在板凳上。公路通了,電也通了。有信號的地方,年輕人都玩微信……”說到這里,王順友一改低沉的嗓音,臉上充滿了喜悅。
考慮到他上了年紀、一身是病,前些年郵政局將王順友負責的郵路調整為縣城到李子坪鄉(xiāng)。雖然少了艱險,他卻熱情不減當年。“只要自己在崗位上一天,就要一直把信送下去,把路走下去。”他說。
在木里,其實還有無數(shù)的“王順友”。
在木里采訪的日日夜夜里,無論是扎根一線的第一書記,還是堅守林場十多年與孤單為伴的護林員,再到奔波為脫貧攻堅日夜操勞的基層干部,他們的故事無不像當年的王順友一樣,使人動容。
他們在中國的西南山區(qū)遙遠的一隅,用自己在路上每一天、每一步的奉獻和執(zhí)著,匯聚成撐起發(fā)展、進步和希望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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